世博会开幕前,徐冰亲赴上海,完成了《凤凰》在世博园内最后的吊装。历时两年多才创作完成的《凤凰》声名远扬,今春在北京今日美术馆艺术广场首次亮相,而在世博园露面之前,俨然成为这里的一个传说。
早先,法国密特朗基金会想把《凤凰》这件他们认为最能体现中国智慧的世博公共艺术品设立在世博轴上,但可惜没有能让《凤凰》飞起来的吊点。之后,《凤凰》几经辗转,它12吨的体重和一身看上去摇摇欲坠的“羽毛”——其实是建筑工地上的垃圾——必须受到前所未有的防雨保护,这造成了《凤凰》历经主题馆、中国馆等场地的数次转移。最终,它出现在世博园“宝钢大舞台”室内——这里既有原来废旧钢铁厂建筑的遗迹,充满了流水线以及钢架结构强硬又有张力的线条。《凤凰》莅临,相对于周边环境既独立又和谐统一,它仿佛找到了自己的“前世”和出生的地方。
在中国的建筑工地,《凤凰》曾经是一堆堆任人践踏的垃圾。旅美18年,徐冰回国后第一次踏进北京CBD的工地时,就被这些建筑废料的原始粗陋的美感,被高楼大厦背后的真相深深吸引。他同意了委托方的邀请,决定用这些建筑废料制作艺术品,最终的形态将是中国人熟悉并喜爱的吉祥图腾——凤凰。
他迷上这些垃圾。于是,塑料安全帽、屡见不鲜的红蓝彩条布、铁锹、钢管等等统统成为艺术创作的材料。徐冰说:“我希望它很浪漫,很美,同时又很凶猛,带有神性,怪异同时又非常现实。它用一种非常低廉的材料来打扮自己,让自己变得很有尊严,又带着伤痕累累的感觉,这就是《凤凰》的感人之处。”
按照计划,《凤凰》将被放置在北京CBD某栋新建的大厦之中,据“楼书”描述,这座建筑采用透明玻璃为主体,按照钻石的形状建造,而《凤凰》将被放在辉煌的大堂中。可以想像它那粗糙带有原始气息的样子,将与现代化建筑的精致科学,以及资本被炫耀的光芒形成强烈的反差,而这种对比恰恰可以将人们的思考带入繁荣背后的现实之中。然而《凤凰》的诞生却历经磨难,特别是金融危机的影响,委托方资金的匮乏,几乎断绝了它出生的可能。
《凤凰》的难产,又为这件艺术作品增加了看不见的内容。现在看来,这些艰难的过程都成就了它生命中的趣味。《凤凰》经历两年多的曲折后,在今日美术馆甫一亮相,就引来媒体关注,比如将它与当前流行的“环保”、“低碳”这些概念扯上关系,这无非是《凤凰》给大家制造的话题或者说一种假象而已。实际上,《凤凰》无法脱离它“破烂”的本质。用徐冰本人的话来描述,“它既凶又美,用这些破的材料弄出这么个大鸟来,感觉凤凰自己在制造一种伪装。好像凤凰为本身的生理做驱动,它就要梳理羽毛,让自己变得好看起来。就像穷人没有好的化妆品一样,最后用什么东西给自己乱抹一通,这也是民间艺术大红大绿的来源。”
就是这只经过认真“乱抹”的大鸟,以其富于表现力的艺术语言,在民俗的、当代的、艺术的、社会的这些概念中自由游走,从北京的CBD到上海的世博园,成为今年非常令人瞩目的中国艺术作品。
风格:“美”或“丑”并不重要,风格、流派也没有那么重要
《凤凰》诞生后,最有意思的是它“嫁鸡随鸡”的性格——放在北京CBD,它散发着一种对中国现代化进程的隐喻和思考;放在上海世博会,又增添了对历史绵延的追溯;而最终它也许会被台湾收藏家带往宝岛,或者会成为那里的人们熟悉又陌生的图腾。
伴随着《凤凰》的争论也纷至沓来。根据调查,路过《凤凰》现场的老百姓,包括一部分高级知识分子对它都非常喜欢,疑问来自艺术圈本身。比如,有人认为它的造型太柔美,特别是晚上点燃灯光的时候。也有人持相反的看法,觉得它看上去十分丑陋。还有批评的声音指出,这个作品太笨了,太“费劲”了——徐冰过去的作品都是四两拨千斤的,但现在这个变成“千斤拨四两”,因此太不“徐冰”了……
在采访中,徐冰并不回避《凤凰》带来的这些争议话题。他一笑说,在他看来“美”或“丑”并不重要,那不是他做艺术的出发点,甚至所谓风格也没有那么重要。“没必要认定这是徐冰的还是谁的。之所以有些艺术家被认定为某种流派不敢移动半步,是因为在视觉过剩的当下,任何一种所谓的风格都是很难被确认的,收藏家从收藏层面也需要这种确认。这样由于许多方面的原因,造成艺术家一辈子都在做一种风格的东西。但这不是我考虑的事情。我从不把保持、建立、完善自己风格作为追求,从来不从材料、风格、流派入手考虑艺术。我希望人们从中获得的满足是一种有关看待事物的态度,思维能得到启发。就像《凤凰》的创作,我感到高兴和满意的是它的唯一性——它的这种感觉在世界任何其他地方都不可能获得,也不可能诞生。”。
观念:一辈子的艺术理念,就是“艺术来源于生活”这句似乎很陈旧的话
的确,徐冰的每一件作品都令人出其不意,带给人的感觉是充满回味的惊诧。正如意大利批评家Russo所说的,《凤凰》是他“唯一看到的使用中国人的态度来制作的艺术”。而以《凤凰》为代表的,徐冰构筑的艺术世界,或者说他进行创作的“中国人的态度”究竟是什么?艺术家给我们的回答既简单又朴素,甚至有些“过时”——那竟然是一句“艺术来源于生活”。
有过上山下乡插队的知青经历,艰苦的生活,对一个艺术家潜移默化的影响在于,如何用最原始、最便宜、最方便的材料,就地取材完成创作。以“low”的预算完成“high”的艺术,不仅成为贯穿徐冰创作的看不见的线索,更演化为一种灵活的思维方式。无论是早期的《天书》、《鬼打墙》、还是后来的《地书》、《烟草计划》、《尘埃》、《木·林·森》计划,徐冰的艺术完全无法归类,却又在各种语境中自由转换,并因其完全另类的方式而被评论为“前卫”。
但是徐冰在接受采访时却对“前卫”一词保持着谨慎的距离。他说:“我对传统那么尊重,有这么多学院训练的背景,一个习惯以学生的谦虚之心接人待物的人,怎么就成了一个现代艺术家,跑到‘前卫’的地方去了?我后来的作品被认为是现代艺术,实际上是我老老实实面对艺术探索和生活的结果。实际上,我一辈子从事艺术的理念,就是最初的、被说得已毫无感觉的这句话,就是‘艺术来源于生活’这句话,真正有效地帮我走到了现在。”
话题从《凤凰》说起,就这样延伸到了艺术与社会的关系。徐冰说:“你的工作必须要与时代发生关系,但显然这个时代与艺术相比走得太快了。艺术则显得是太古典的,太个人的方式。我没别的本事,既然相信艺术来源于生活,别管谁说的,也别管它多古老多陈旧,这个艺术观代表了我看艺术问题的核心,也是我们这些艺术家最早建立的艺术观。一旦建立,就一直以这种方式从事创作。”
艺术让徐冰描述得如此简单。“简单到这个社会进入现代,我就是现代艺术家;进入当代,我就是当代艺术家;给我甩到国外,我就是国际艺术家;回到中国,中国是最具实用性的地方,我就应该是最具实用性的中国艺术家。”说着说着,徐冰忽然从兜里掏出两块黑色小石子,郑重其事地向记者展示一番。这两块小石头显然被他把玩已久,洁净光亮得似乎脱离了石头原初的样貌。他配上的解说词是:你看,这两块石头是我带女儿去爬山捡到的。这一块,像用过的橡皮,另一块,像新的橡皮。“这似乎能代表我这样的中国人对物的态度——珍惜物质,对旧的时尚比较有兴趣。”
徐冰的目光透过“哈利·波特”的眼镜,久久停留在这两块没人会注意到的小石子上。忽然间,你会感到作为艺术家的徐冰,或许真的能和哈利·波特扯上些关联——他们都是魔法师,将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物质赋予神性。或者让它原有的属性消失,让一个新作品在瞬间诞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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