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:2010-11-17 来源:中国青年报 录入:ms211中国美术高考网
本报记者 王磊 实习生 杨俊
正如气象台所预报的那样,12月12日是合肥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,天空还飘起了零星小雨。早晨7时左右,大部分街道空空荡荡的,路面上偶尔驶过几辆公交车和出租车。
不过此刻,安徽建筑工程学院门口却是另外一番景象:一排排私家车停放在校门口的立交桥下,几辆大巴士靠边排齐,人群拥挤在人行道上,将经过的车辆堵成了长龙,交警来回疏导,力图让一切恢复秩序。
“12月12日周末全天艺术考试禁止车辆入内”,校门口红底白字的告示牌提醒着人们,安徽省美术类统一招生考试在此举行,5000多名考生将在这个考点放飞自己的梦想。
“孩子凌晨4点就起来了。”老瞿家住合肥市庐阳区三十岗乡,由于路途遥远,他和儿子要先坐公交车,然后打车。
“本来孩子妈妈也要过来的,可农村的事多,分不开身。”老瞿和爱人一边务农一边在四周的工地找点零工做,收入勉强供得起孩子上学,对于孩子选择艺考,他说不出太多:“只要孩子喜欢就可以了,好好考,将来不留遗憾。”
每年的艺考大军中都不乏农村孩子的身影,他们没有私家车接送,没有豪华宾馆可住,却同样把收费昂贵的艺术院校当做人生目标。然而,面对越来越多的高考竞争者以及不容乐观的就业形势,他们离那个瑰丽的“艺术梦”到底有多远?
艺考仅仅是上大学的捷径?
43岁的老腾是安徽全椒县的农民,家离省会合肥不过1个小时的车程,但他一生只来过两趟,上一次还是路过。
那一年,他19岁,和膝下的这对双胞胎儿女差不多大,也是爱做梦的年纪。在半导体收音机里听到了一则消息之后,他和同乡结伴途经合肥前往六安学烧窑,结果学成的手艺终没有派上用场,后来干起了瓦匠。
艺考前一天,老腾坐早上4点半的火车赶到合肥,与他的一对双胞胎子女会合。孩子先前一天由老师带队,集体抵达合肥,不过,老腾放心不下,还是跟了过来,毕竟一家两个孩子都要“上阵”。11日上午10点,他领着一对“双胞胎”在安徽建工学院校园里看考场。哥哥腾家全远远地站着,而妹妹李娜始终躲在父亲的背后。
“对艺术没太大的感觉,我只学了5个月,专业课一般,就知道艺考能上大学。”腾家全略显轻松地说,“美术只是个途径,进了大学之后,可以再转其他专业,以后出来工作也不一定就干这个。”
李娜比哥哥多学了两个月美术,但直到今天,她仍然表示不是很喜欢。“本来我想学音乐的,但是更贵,上一节大课都要100多块钱。”李娜告诉记者,自从参加考前集中培训班以来,大概交了1.4万元的学费,住宿和伙食费又花去了3000多元。“具体多少钱,你问我爸,每笔钱都是他去交的。”
“要不是前几年攒下一点老底儿,真供不起这两个孩子。”据老腾估算,如果把两个孩子送到大学毕业,至少每人还得再准备10万元。
“平时就是闷着头干活儿,丫头教室的门朝哪儿开,我都不知道。”老腾告诉记者,自己只念到小学2年级,识字也不多,对美术更谈不上了解。“都是听孩子说的,学画画好,文化课有300多分就能上大学。”
“考艺术的太多了,真要考不上就算了,反正花钱让孩子见了世面。”不过老腾心里并不甘,望着一对儿女说,“什么时候,我能在合肥买套房子,你们俩能去外国念书?”
“农村家长对艺术了解甚少,很多都是道听途说的,不像城里的家长对孩子的选择非常清楚,对专业有所理解,对将来的职业有所规划。”安徽大学艺术学院的辅导员刘晓健表示,农村孩子选择艺考应当慎重,至少要从自己的实际情况出发。
43岁的刘伟为了儿子专程从北京赶回来督战。在外打工20年,已经当上了包工头的他,对儿子充满了歉疚。“一直让他当你们说的‘留守儿童’,太亏欠他了。钱我攒了不少,看他考到哪儿我就给他在哪儿买房。”刘伟在北京认识了不少艺术类专业毕业的设计师,通过他们,他发现学艺术最不受地域限制,可以当“北漂”当“沪漂”。
臧女士在上海做小时工,月收入1500多元。孩子从芜湖过来,上培训班期间光在合肥吃饭,一个月就1200元。她觉得自己好累,但想到孩子这些年吃的苦,总觉得对不住孩子。
在安徽广播职业技术学院播音主持系的李志强老师看来,不少农村孩子选择艺考是受了一些培训机构的影响。“下面很多高一、高二的学生都不知道播音主持是艺术专业。”据李志强介绍,每年都会有一些培训班到县里的中学宣传招生,从而让高三学生了解到这个专业。
“学播音比学美术还要便宜,学费5000~8000元就够了。”李志强分析,“可能有些孩子学美术或者音乐来不及了,学播音还有希望。”
记者在采访中发现,有些农村中学的学生选择艺考是因为班主任做了“工作”。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学生告诉记者,“自己成绩下降之后,班主任找我谈话,告诉我可以通过艺考或者体育考试来上大学,现在班上60多人,有20多人在考‘音体美’。”
“为了考试而考试,实在有点功利。”何金桃是肥东县民族中学的美术老师,这些年来他最大的感触是:“纯粹喜爱美术的学生越来越少,很多家长直接告诉你,你看我的孩子能不能考上大学,根本不问喜欢不喜欢。”
“这不成了‘速成品’吗?”相比自己当年,何金桃表示,“现在他们只有技能,没有拓展的东西,比如美术史、人体结构比例之类的知识,一点也不关心。”
何老师的担忧,艺考生们并非没有意识到。安徽定远县的一名考生表示,“不像大城市的孩子从小接触美术,哪怕是小时候画过,后来中断了,可我们都是半路出家,所以得速成!”
据他介绍,按照一般步骤,先画“石膏几何体”,再画“静物”,然后是石膏头像……但是,现在“静物”环节被省略了。“我们不是准备成为大师的,只是考试而已,我们只要画好3门课就行了。”
艺考其实是一条“不上不下”的路
“真没想到,学艺术这么不容易!”定远县的陈宫备考前每天都在“无节制”地画,有时甚至要到凌晨3点。“老师不放学,逼着我们画。”
“画好了,一天都高兴,画不好,真想摔了画板,情绪大起大伏,像个神经病。”陈宫无奈地说。一旁的同学调侃道:“你文化课比‘正常人’低了多少分?所以你和人家不一样。”
不过陈宫对于考试还是充满了信心:“别人能行,我为什么不行?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高的天赋,花了这么多钱和精力,我得扛下去。”
与陈宫相比,来自肥东县的考生小姚似乎对自己的选择有些动摇。小姚的父母都在一家私营企业打工,家里每年两万块钱的节余,都花在了她身上。仅仅学了4个月美术,但这段经历让她感觉很复杂:“我不知道是不是被骗了。”
和不少为了跨入大学门槛而选择艺考的人不同,小姚想通过艺考上更好的大学。“班主任在班上宣传艺考很容易,所以就报了。”小姚的母亲告诉记者,“孩子的文化课成绩还好,在班里中等偏上,正常的高考,考个本科至少是三本,应该问题不大。”可是,学美术一个月下来,小姚发现并不像班主任所说那么“容易”。“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咨询一下。”
“开始我和家人都对美术一无所知。”后来通过与同学交流、上网,小姚才知道,学美术并不是几个月的事儿,其中一些“黑幕”也让她有些担心:“我有个同学,美术成绩并不是很好,因为有关系考上了重点大学,而有些有实力的,不一定能考好。”
自从小姚的情绪出现了波折,父母也开始从前几届的美术考生那里收集相关信息。“我们当初认为,学美术可以获得一技之长。”了解情况后小姚的父母忧心忡忡:“前几年才一万人报考,现在有三万多,竞争更激烈了。”更让他们不放心的是小姚未来的就业。
和小姚一样,李娜也没有了退路。起初她在班上成绩属于中等,因为备考美术花去了绝大部分精力,文化课考试一次比一次成绩差,而专业课成绩提升也不大。“不能再回头了,现在必须走艺考这条路了!”李娜说。
在艺考的带动下,农村孩子离梦想近了一步
十几年前,何金桃也曾是一名“艺术青年”,为了追求“纯艺术”,在中国美院“漂”了3年,最后还是上了省内一所师范大学的美术系。不过他的“美院梦”被为数不多的学生延续了,说起这些优秀的弟子,就像在翻阅自己的一幅幅画卷。
“我有两个学生,都是农村的,当年就考上了重点大学的设计专业,可他们不到一年就退学了,回来复读,又考上了美院。”何金桃感慨,在一个相当功利的时代背景下,还是会冒出几个学生,单纯地做着“艺术梦”。
“现在梦想有了实现的条件,过去想学美术都找不到人教。”何金桃最初的启蒙老师是一个业余的美术爱好者,“想一想,缺少专业的指导,那时学得很糟糕。”
今天,在他家乡的县城里出现了很多画室,不少任课老师是美院出身,与美术院校保持着深度的联系。每过一段时间,县里的画室还会联合市里的学校组织一场上千人参加的考试。“全部是模拟高考,请高校老师命题、阅卷,再请他们讲解点评。”
“城乡差距的缩小,让农村孩子无需辗转到大城市,在家门口就可以学艺术,这也减少了学习成本。”何金桃表示,在艺考的带动下,农村孩子离梦想近了一步。“他们凭借自己的勤奋同样可以取得成功。”
“从专业学习看,农村学生与城里学生没有什么不同,可能在气质、思维上会有一些差距,但是今后可以慢慢培养起来。”
当记者提起农村孩子的就业时,曾经做过主持人的李志强老师欣喜地表示,自己的两个学生在一家市级电视台当上了主持人,“而他们都不是什么大城市出来的”。
“并不是当上了明星,才能实现艺术梦想,学播音主持,为什么一定要当主持人呢?”在他看来,艺术应当服务基层,贴近生活。
如今,李志强的不少学生去了县级电视台做主持人,此外,他所在的播音主持系开设了婚庆主持、会议主持等专业,学生就业率也有不俗的表现。
“这些行业特别需要具备语言艺术的人才,为什么不去呢?说到底,艺术是用来服务生活的。”李志强强调,“在这里,不也一样能实现自己的艺术梦想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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